将艾莉茜娅送回房间,伊莱恩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席拉里翁。看他一脸写着“无意冒犯”的表情,想来是恰巧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所以,您对皇女殿下说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心?”他大概是注意到了伊莱恩的表情远没有他说的话沉重,才如此发问。

“我对我造主的愧疚当然是真的,至于对界内……实话实说,一半一半吧。”神使随意地倚在窗台边,望向外面,“你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在意人类怎么会知道我要来吧。”

“还请赐教。”

“神圣历1998年的时候,在北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发生了一起灭门的命案。没落小贵族格拉瑞家的男主人、女主人、三个仆人,全都被杀了,只有独子因为外出游玩幸存了下来。”

“……”

“身怀六甲的女主人被乱刀开膛破肚。”

“……”

“那年我7岁。他们找对了地方,只是算错了时间。亦或他们只是按照命令简单地杀光所有人。”

席拉里翁闭上了眼睛。

“失去这个家后,我就往南,到普兰特拉那里去躲着了。那时我就在想,这些人、这个存档……世界,真的值得花这么大力气去维护吗?”

“虽然后来我认识了一些人,他们向我展示了,人类美好的一面可以比我以为的还要光亮;但我一直记得那片血泊,那就是我的记忆中,这个世界的人类最阴暗的一面。有什么人用如此直白的方式宣告不欢迎我。害怕我影响到神权的统治吗?还是……我不知道。”

席拉里翁沉默了一会儿,睁开眼睛:

“只不过是世界中的人太多了。极阴暗的人有之,极光亮的人也有之。我无法代表如此之大的世界向您的遭遇谢罪,我只能——”他站起身来,“代表我自己,邀请您来一起让这个世界变得好一点,不止是停止眼下的这场战争。”

“还要什么?”

“要终结联合帝国的存在,将玛嘉丽塔宫里的那群酒囊饭袋赶出去,建立新的统治方式。”

神使一开始没什么兴趣,但出于对谈话者基本的尊重,他回过头来,于是就注意到了席拉里翁的表情,他的提议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么无聊的事情:“……你想要的不是帝座吧。那是什么?你要模仿罗曼罗兰领吗?”

罗曼罗兰领,是神圣历400年间由一群理想主义者牵头建立的“理想国”,他们宣称要建立一个人人平等、没有统治者、衣食无缺的完美国度,一度吸引了很多农民、流浪者和其他一些对他们的理想感兴趣的人,在今属魔法三大国地区的某个山中盆地建国,具体地点则是摆在考古学家们面前永远的谜。

“罗曼罗兰领和它后继的模仿者们都失败了,我可不想步他们的后尘。”席拉里翁苦笑了一下,“我既生为统治者,也不具有抛弃自己的生活方式的……信心。我只求土地与民众各得其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毫无意义地被浪费。”

根据后世的记载,罗曼罗兰领仅仅存在了三十年,最后由于拒绝向一路征服而至的安提王纳税,又没能抵挡国王的军队,被彻底毁灭了。

伊莱恩叹了口气:“从观点方面我赞同你的提议。但我有天然的立场,无法协助你。我要保护的是整个世界本身,无论人子、异教徒、魔族,我既然还在代表我造主,就不能参与人类内部的斗争。”

“虽然开口之前我就预计希望不大,但您还真是决绝啊。话虽如此,我希望至少能得到皇女殿下的助力,她应该愿意拯救帝国的民众吧。”

“那还得你去问艾莉茜娅,让她自己决定。”

 

 

 

席拉里翁本来想在晚餐的席间谈论此事,但艾莉茜娅自己躲在房间里吃了晚餐,他只好晚些时候来到她的门前。

皇子很有耐心地隔了段时间又敲了一次门,等了一小会儿还是没有回应,便以为艾莉茜娅不想见人,正转身欲走——

“非常抱歉,皇子殿下,我绝非有意将您拒之门外。”可能是终于察觉到门外有人,艾莉茜娅打开了门,并为自己的疏忽行礼道歉。

可以看出来少女的情绪依然低落,但精神状态已经稳定,举止恢复了往常的优雅,只有衣服上的褶皱和压痕还显示着白天发生的事情。

“无妨,皇女殿下,晚上好。”

“请进。”

艾莉茜娅将来客让进房间落座。席拉里翁注意到矮桌的一角侧面用滑石还是什么的划了一个神圣十字。信仰休度诸神的人族祈祷时是会将额头贴在神圣十字上的,可是画在这个位置,只可能是跪着。

他当然也不能问,便只能装作没有看见。

“殿下有何贵干?”

于是席拉里翁提起他的要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