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小樱~”

“早……啊!早安,大家。”

金发的少女,拖着步子走进餐厅,好像到这时才惊醒一样,猛地抬起头来。

维吉妮娅关切地注视着她:“小樱,睡得不够吗?”

“倒也没有……”

樱最近确实故意缩短了睡眠时间以进行更多训练。光是晨起的闹钟就调早了一个小时,晨练完毕时往往正好遇上萨莉还在做热身,睡前读书时间更是早就暂停了。不过自己的调整自己多少是有分寸的,而困扰她的睡眠质量的则另有其事。

“昨天的特训、空间扭曲的幻觉有点多……结果晚上还做那种的噩梦了。”

“辛苦了呢……小朝雾,其实是隐藏的斯巴达教官?”

“舞风要到今天下午才来,所以上午继续。”

端着咖啡杯的朝雾,完全不为所动,并且作出上述可谓是肯定了维吉妮娅的评论的发言。

“连续作战吗……”樱刚在桌前坐下,就接到朝雾的这句话,脱力地趴到了桌上。

“就当是对耐力的考验吧。毕竟,谁也不知道在你接触得着渚夜之前会有几战。”

“有必要这么拼吗……?”镜里水月,用手掌托着脸颊、手肘支在桌面上,半趴在桌前,“咱是说,一定要把最棘手的敌人当假想敌吗?对于樱这样还不习惯战斗的孩子未免太为难了吧?阿尔戈组也许是很强啦,别忘了还有我们呢!”

“诶?啊,那个啊……没关系的,这是我自己希望的。”像是要证明自己没事一样,少女马上起身坐正,很有精神地大口咬起面包来,“渚是小光的整个不幸人生的源头,我要亲自面对他。就算还不能独当一面对抗他,我也一定要到他面前,把之前的事情做个了断。”

“小樱姐姐气势不错嘛!不过朝雾老师最近也相当有干劲呢……”村雨喝完了卡布奇诺,叼着勺子幽幽地吐槽,“那些训练连我看了都觉得好累人的。”

“如果是不成材的朽木,才不会下这么多功夫呢,当然是因为樱是可雕之才,老朽乐得花这个力气。”

“那还真是感谢厚爱了……那下次敲我的头的时候能不能不要那么用力?”

“敲得痛才记得住,你不如想想怎么避免才对。”

金发的少女无可奈何地垂下了头,而大家都笑了起来。

而在这片笑声中,樱忽然觉得少了什么。抬头环视餐桌——朝雾、吉妮、萨莉姐、镜里前辈、卡斯托尔……

“船长呢?”

“莫莱尔船长说有急事,今天一早就借穿梭机回普罗米修斯号去了,”卡斯托尔叹了口气,“其实她昨晚就想走,我花了好一阵子才劝住她至少休息一晚再赶路。”

“这样啊……是船上发生什么了吗?”

“如果是普罗米修斯号上的紧急情况,我是不应该阻拦的,但昨晚那只是船长自己念叨着想要回去准备什么东西。她的的身体状况本来就还需要观察,结果又偷喝酒,实在是无法放心就那么让她离开。”

“咩哈哈,小莫莫要是干劲上来谁都拦不住她呢,这样说的话小哥你还挺厉害的嘛。”

“承蒙夸奖。”

维吉妮娅则想起什么事情,忽然抬起头来:“啊对哦,小樱,我也要暂时离开一下呢。嗯,我想想……要先回一趟家里,有一段时间没回家了,吉留涅罗的大家听说我回到地上了,都希望看看我;然后去船上找阿白,交换一下情报,看她的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只是交换情报的话,用通讯不行吗?飞一趟天上那么远……”

卡斯托尔则很理解地解释起来:“观星者号试图监听我们的通讯也不是不可能,这种事情还是做最坏的估计比较好。”

眼见樱露出一副“这么可怕的吗”的表情,维吉妮娅靠过去拍拍她的肩背安慰她:“这次实在是赶得不巧呢,大家都有这么多事情,下次有机会的话,来我家玩吧!”

“诶……嗯,好。”

为了让她放心,樱也赶紧整理自己的表情,点点头应答。

意式的早餐一般都比较简单,在场有不少人已经吃完准备离席了,萨莉适时地提醒道:“不如说说下一场是谁的战斗吧?还没有通知吗?”

“我看看邮件,”樱放下杯子拿起手机,“啊,有了,昨晚发过来的……那个时候根本不可能听到铃声呢。下一场是……雨,时间是明天晚上,地点在……托里诺?”

“托里诺-Torino-,就是都灵-Turin-。”萨莉绕到她背后,读出了邮件里的地名,“是意大利北部的城市。”

“那明天就要拜托镜里前辈了。”

“嗯哼,都被叫前辈了,怎么能不认真一点呢!不过晚上啊……要换夜视镜……”镜里就这么往椅背上一靠,开始陷入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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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帕里岛,山头的小疗养院。

护工正不紧不慢地为贝尼托收拾房间,旁边桌上的终端跳出了通讯传入的提示。

她看了一眼屏幕,发现是老人之前吩咐过的不用理会的联系人,便继续做自己的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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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星者号。

一间舱室,里面由于没有打开主照明而显得有些昏暗,主要的光源只有墙脚和天花板各有环绕房间一圈的黄色氛围灯,展示柜里的各色酒瓶姑且排得整齐,而冰柜里,假如有人打开看的话,玻璃酒瓶和啤酒罐子横七竖八地挤在一起,仿佛一副大写的“塞进去就完事儿了”口号涂鸦。酒气——开瓶挥发的酒香和醉汉发出的酒臭——交织,踏入此处,仿佛时间都变得黏稠。

未接通的通讯窗口依旧尽职尽责地静静飘在空中,被一只随意挥过来的手切开。虚幻的光影被阻挡时溢出一些错误的彩光,随即又恢复正常。

那只手明显属于一个男人,他的动作粗放而笨拙,像是受了酒精影响、身体不太听使唤的样子。

全息投影没能成功识别他那过于随便的动作,而有另一只在对比之下显得瘦长许多的手伸过来,关掉了窗口。

从扬声器里传来大概是人工智能的声音——理智推断很容易得出这种结论,但发言的内容则让人很难相信,对方真的是理应对人类采取友好态度的人工智能。

“嘻嘻嘻,你看这人类多好玩儿,明明知道打不通,还要打,打不通也不骂两句好听的,一般的人类好歹还会无能狂怒,这人连气都不敢生~”

渚夜,早就习惯了这古怪的人工智能独特的恶劣品味,并不搭理他,轻车熟路地自己拿了一个杯子,加上一点儿碎冰,看样子并不打算多饮。

“渚夜。”

男人并未抬起头,而只是抬眼看着对方。

“看好你的人,下手的时候给我留神着点。”

他那阴沉的面色,和深陷的眼窝中含着的冰冷的目光,很有威慑力,但渚夜知道,那种威慑力真正的来源是,面前的这个男人一无所有。一无所有的人,如果想做出什么报复,可以毫无顾虑。

“哎呀,您在说什么呢,以在下的美学,怎么会到那种地步呢。”

渚夜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地弯下腰去,将自己手上的杯子也放到沙发前的矮桌上,拿起酒瓶,先给男人面前的杯子里添满,然后给自己的杯子里仅仅点上一杯底儿的酒,连小冰块都没被完全淹没。

“就算真的进入最终决战,也没有必要大伤筋骨。毕竟胜利的条件并不是取人性命,在下也不想沾这个麻烦。”

他放下酒瓶,拿了自己的杯子起身,就那么站着,抿了一下,然后把杯子抬到眼前,轻晃一下,观察着昏暗的光线如何艰难地穿过冰块与金色的酒液。

“血啊,可是很难运用的颜料呢,容易弄脏自己。”

在这之后,房间就安静了下来。渚夜很快也就喝完了那点威士忌,放下杯子打算离开。

“蹭他酒喝又不要钱,多来点嘛!”古怪的人工智能还借花献佛挽留他。

“今日就免了,在下还有些琐碎工作,不好耽搁在酒精里。不过,等到事情都完了,不介意在下邀请几位女士来这里畅饮一番庆祝吧?”

男人当然是听到了,只是思绪又陷到别的事情里,没有动作,过了一会,才开口回应:

“当然可以。——我很希望你能胜利。”

渚夜听出了他话里有话:“嗯?那就是您认为在下不一定会胜利了?”

“……算了,像你这种人,是无法理解的。”男人懒得解释,将下酒的奶酪丢进口中,自己又喝了起来。

“好吧,不必用无谓的争论自寻烦恼。那么,在下先失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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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训练对手是舞风。

那柄薙刀,横在金发的少女和身着红衣黑袴道服的小女孩中间。

在脑海中回想村雨的指点。

不要依靠思考。要让身体自己动起来。

在舞风手上取得一本的话,就向着实现两人的约定前进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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渚夜,回到起居室。

黑井正躺在沙发上,枕着浅纪的大腿假寐。

七神千代,双臂抱膝蜷在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一个人呆坐着。她那姿势,如其说是缩着,更近乎是‘被’团成那样的。事实上确实如此,是彼方把她‘放’在这里。

“欢迎回来,阿夜。”看到渚夜进门,浅纪向他打招呼,“船长那边怎么样?”

“他还能怎么样呢,既然已经抛弃了那个名字,就没有提出意见的资格了。”

“肯定很不高兴吧。”

“哈哈,咱们这位船长,什么时候高兴过呢?也许以前有吧,反正我们是没机会见识。”

“说得也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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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舞风手上取得一本的话,就向着实现两人的约定前进一步了——

然而现实很痛,物理。

“感谢指教。”

“辛苦了。”

“小舞也辛苦了。”

其实今天也被痛打了一顿,依旧没能取得命中。

但失败和失败也是不一样的。至少今天有好几次,樱都成功向舞风发起了有效的进攻,只不过被格开或者躲开了而已,比起之前已经取得了明显的进展。

所以樱并没有感到懊恼或者焦虑什么的,心情很平静。

但还是很疼就是了。

接过玛努丢来的毛巾。首先擦拭一下最闷热难受的肩颈,然后卷起来,擦擦手臂,席地坐下歇口气,擦擦腿,顺带按摩一下僵硬的小腿——

“嘶——”

触碰到脚腕上樱自己都没注意的暗伤,引发了意外的疼痛。

“……抱歉。果然下次还是穿长衣吧。薙刀术就是这样,经常攻击下盘。”

和村雨那几乎可以说是随心所欲的寸止相比,舞风在所有的架势上都倾尽全力,即使已经命中也几乎不会收力,大抵是一种练习中多受伤战场上少流血的态度。

当然这主要是因为她手上的薙刀并非正经的武器,只是在刀柄前装了没有开刃的铁片的练习用具,否则樱有三头六臂也不够伤的。

“呃,没事没事,这种一会儿就好了。”

“洗个热水澡有助于畅通血流——不过这种天气老朽就不奉陪了,太热了。”

“你到底是有多怕热啊……”

“她有多怕热,就有多不怕冷,不过毕竟是从‘那边’带来的习惯,有时超出了现在的身体的承受能力还是会感冒,小樱姐姐就且等着看好了。”

“真多嘴。”

首先得努力达成等到冬天时自己还能在这里呆着的条件呢。

 

一行三人走在回居住区的路上。

地面总部的生活节奏和船上的有很大不同。

在普罗米修斯号上,有好些来自不同地区的舰员,生活节奏相差比较大,餐厅的三餐时段也拉得很长,几乎什么时候去都能吃上新鲜出炉的饭。镜里水月称之为对饮食不规律人群友好,而萨莉则吐槽这很不健康。

而地面总部,虽然也有少量外国人,但所有生活服务的节奏都是典型的意大利风格,包括较晚开始的晚餐,又因为这里是最南部的西西里,晚餐时段在整个意大利都算最迟的。

一般来说,樱在整个下午加傍晚都进行训练,然后在晚餐的最后时段到达餐厅,用含有丰富热量的奶酪的主食为一天的主要活动画上句号。

迎面走来的是镜里水月,她扛着一支长步枪,悠闲地敲着肩膀。

“晚上好,镜里前辈,也是刚训练完吗?”

“呃,不,我刚换完夜视镜,正要去靶场校准。嗨呀,谁让咱就是这种夜猫子呢。”

“啊是嘛,那幸好你的出场正好在晚上,不然可就头疼了。”

“喂,叫什么来着的小魔女,不要说得我好像真的起不来一样!”镜里弯下腰去反驳朝雾,“这几天萨莉莉晨练都跑来叫我起床,甚至晚上没收我的手机!晚上睡得可好了虽然是被迫的!”

“噗……哈、咳、抱歉。”舞风没忍住笑出来。

“镜里前辈,果然是用枪的啊。”

樱则一直在盯着镜里肩上的武器看。

和之前在模拟战时那把芝加哥打字机不同,这是一支有着经典外观,连只有在枪战电影里才见过枪的樱都能认对种类的长步枪。不过这是使用了现代材料的仿制品,因此本该是木质的枪托只是用漆涂成了棕色,黑色的枪管也完全没有光亮的感觉。

观战岚之战时樱也表达过这种感觉,“明明是在黑手党里却没怎么见过枪”,但真见了也并不高兴。

刀剑确实也是危险的武器,但与之相比,枪支想要取人性命实在太简单。

如果浅纪真的做了镜里的枪下鬼,自己要怎样对待这件事呢?

自顾自发呆的少女,冷不丁地被镜里伸手举到她眼前的东西吓了一跳。是一个弹夹,上面画着一个樱不认识的深蓝色记号。

“锵锵——特殊弹!门外顾问组织-CEDEF-的小哥准备的!虽然我也没研究过什么原理,总之他说就是麻醉药的效果,命中大脑部分的话一发就能昏迷十二个小时的感觉。”

“这、这样啊……”

樱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地眨巴着眼睛。

“哼哼,在想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小姑娘,你以为我‘银色子弹’是因为什么12岁跟着大叔拿起枪的?”

她用力拍拍樱的肩膀,露出一个让少女感受到“可靠的前辈”的笑容:

“我们不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死去,而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去,才踏上战场。”